回到鲁迅,我们才能走的更远!
每次读鲁迅,就觉得他坐在我对面,一边抽烟,一边不紧不慢地平静述说。每次想到鲁迅,都会有种悲哀。我们需要鲁迅,是因为百年之前他瞧出的社会病症,至今没有消退。当我们不再需要鲁迅的时候,才证明我们融入了文明。写公号以来,每当文章消失或被改的面目全非才得以面世时,我就有种心如死灰的绝望,想起他,就觉得自己内心苟活幸存的耻辱感,越发深刻与沉重。
我自然不敢与老先生相比,但想到自己的苦闷,再想想他的经历或遭遇,总能反衬出一些不可言说的莫名哀伤。也正因此,他那句“即使艰难,也还要做;愈艰难,就愈要做。改革,是向来没有一帆风顺的。”在我人生的艰难时刻,常常激励我。
他肃杀的文风中,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气,让人胆战,又让人敬畏。这并不是他的性格塑造而成,而是现实环境逼迫的结果。为文,尤其关切社会的文字,对作者是一种极大的消耗。因为不但要因思考热点而痛苦,而愤怒,而拍案。还要费尽心思、呕心沥血地巧妙表达,以此反对或者说不,为他人,也为自己争取一点体面和权益。他应感谢自己的时代,在朝不保夕的环境中,尚有发声的机会。
鲁迅用凌厉尖锐的文字塑造出一个个永恒经典,尽管在当时,他本身属于争议人物,并不被主流与他所深深同情的底层认可。他当然知道,他所为之发声的底层人,从来不懂得团结,仿佛一盘散沙,永远无法聚拢。
阿Q、孔乙己、华老栓、祥林嫂、豆腐西施已经成为时代的雕塑。而他们却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隐入尘烟,因为他们穿越千年,一直存在。有些历史和人性从来不会退场,阎连科说过,他们村人不读鲁迅的书,因为鲁迅笔下的人物一直就在村里。此刻,我在头脑里迅速检索了周围的亲友,原来,其中也有无数个“他们”,我也包括在内。而他犀利的笔触和冷峻的目光,早已看透这片土地的一切,一眼望穿千年。
“在中国,尤其是在都市里,倘使路上有暴病倒地,或翻车摔伤的人,路人围观或甚至高兴的人尽有,有肯伸手来扶助一下的人却是极少的。”我们现在关注或者感叹的冷漠风气,早已被鲁迅在文字里批判过。
“我总觉得洋鬼子比中国人文明,货只管排,而那品性却很有可学的地方,这种敢于指摘自己国度的错误的,中国人就很少。”我们不敢正视和不敢面对自己错误的弱点,早已被鲁迅一针见血地指出过。
“中国各处是壁,然而无形,像『鬼打墙』一般,使你随时能『碰』,能打这墙的,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,是胜利者。”处在人情社会,以及困守于制度壁垒中的中国人,早已被鲁迅看穿过。
“中国人自己诚然不善于战争,却并没有诅咒战争;自己诚然不愿出战,却并未同情于不愿出战的他人;虽然想到自己,却没有想到他人的自己。”对于叫嚣和鼓动战争的货色,也早已被鲁迅奚落过。
“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,用瞒和骗,造出奇妙的逃路来,而自以为正路。在这路上,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,懒惰而又巧滑。一天一天的满足,即一天一天的堕落,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。”中国人的弱点,一百年前被鲁迅指出,如今再看,似乎没有改变过。
鲁迅是孤独的,一如他的文字,是极其炽热的声音,却又是非常冷静的笔墨。冷静到孤独,冷静到寂寞。
于是他写:
寂寞新文苑,平安旧战场。
两间余一卒,荷戟独彷徨。
于是他写:
烟水寻常事,荒村一钓徒。
深宵沉醉起,无处觅菰蒲。
于是他写:
曾惊秋肃临天下,敢遣春温上笔端。
尘海苍茫沉百感,金风萧瑟走千官。
老归大泽菰蒲尽,梦坠空云齿发寒。
竦听荒鸡偏阒寂,起看星斗正阑干。
……
鲁迅是孤独者,也是狂人。狂人虽狂,但却是理想主义者,他坚定而勇敢地捍卫着自己的原则和信仰,绝不轻易妥协苟且。所以,真正的狂人实际上很值得我们尊敬,当下,我们也依然需要狂人来打破世俗来引领时代,来彰显风骨作为表率。
周云蓬在歌里唱道:“他想着上帝到底存在不存在/他想着鲁迅与中国人的惰性/他越来越茫然越来越不知所终/找不到个出路要绝望发疯。”我们每个人也在寻找出路,尤其是在疫情反复的当下,在越来越迷茫的现实,在压力倍增的生活中,努力寻找生存的途径和出口。
近几年,常常有人说胡适比鲁迅更高明,所以选择胡适。在我看来,读懂中国,面向未来,两位先生的思想缺一不可。认识胡适的过程,必然经过鲁迅;了解鲁迅的思想,也必然参考胡适。而读懂鲁迅,才能更加了解这片土地的人性。一如景凯旋教授所说:“如果我们今天还想要站到人的起点上,就必须回到鲁迅。”因为,回到鲁迅,我们才能走的更远。
我们怀念鲁迅,是因为他的文字,能够折射出当下依然存在的问题和丑态。他非神非圣,也有缺点,他一直与我们同行。他的犀利与冷酷并不被当时的时代所容,在兵荒马乱的年代,在派系纵横的乱世,在无奈、焦虑和寻找出路的努力下,他奋力挣扎于现实的夹缝,他与他的文字和思想,如同野草,经历风霜与苦寒,在彷徨中顽强地活了下来。
而我们,应当在他的文字和思想中汲取力量,在与疫情和人性的搏斗中,不妥协,不退缩,努力活下去。(感谢阅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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